2015年4月11日 星期六

我父


二分之一的我,初始於你
賦予對半的基因、半套染色體;
種植我,修剪與施肥
以皺摺的手為我清理晨露的冷冽
汗滴入土,灌溉生活的貧瘠
架棚、整枝,讓我挺立;

用臂膀築起寬闊的堡壘
保護我,使我擁有片刻的熟睡,
迷途時的依歸;
告訴我,不輕易流淚
那是為了所愛之人的傷悲

無數次酒精代替麻醉
注射一切生活的美好幻影
鼾聲幽默地訕笑,啤酒肚走山
地震搖晃在每個酩酊的深夜
餘震像是:學費、貸款,以及工廠的訂單
健康跌停,紛紛罷工抗議
日子如癌壁,片片地剝離……
凹陷入椅的身軀,為我解釋
與世界應酬的勞疲
斷續深淺的囈語彷彿擔憂著我
無法順遂的未來

父親啊,我不懂你的憂傷
使我無法成為你的想像。
多次想表示歉意
向你傾訴:落寞、失戀,問候與諒解
或是遇見一彎可以停泊的岸──
如今你已成為一縷
無憂的幽靈

時光的慢火車
能在哪個陌生的月台遇見你
願你沉眠。來世再成為,
我父
不再留我於億兆蜉蝣之間
獨自演譯,
巨大而破碎的孤寂


《明道文藝 2015年3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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