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26日 星期一

膝蓋


從捷運站出站,人潮紛紛走向設有手扶梯的四號出口,我習慣與人潮反方向走三號出口(原因無他,在很最近才知道四號出口有手扶梯)。往三號出口會經過一段被風灌滿的長長甬道,然後才是通往出口的階梯。通道牆面上貼滿可愛熊貓賣萌的圖案,每當有大人帶著小孩經過,總不免聽到童言童語指著牆上大喊,PandaPanda

某日一樣走過寥寥無人的長長甬道,正要拾級而上;一旁的婦人帶著一對兒女,小男孩突然一個踉蹌,重心不穩,跌倒在階梯上。我看小男孩一瞬間還反應不過來,但下一秒卻面露難色,十分痛苦地大叫:「膝蓋好痛。」婦人倒十分鎮定,只彎下腰查看,沒有要扶起小男孩的意思:「沒關係,手揉一揉,自己站起來。」

「自已站起來。」

確實近年來在路上看多了這樣的場景,小孩子路上蹦蹦跳跳,也不瞻前顧後,一個躓仆大崩潰地倒在路上。或許是親子教養的文章普及,不若以往的父母飛也似地將小孩捧起,噓長問短地深怕跌破了一片皮膚。現代的父母總是極富教育意義地在一旁引導著孩子——「你得自己站起來。」

膝蓋便替我們承受著每一次跌倒的衝擊,但即使這樣,從小到大,膝蓋上數不清的瘀青與傷疤,依舊是每一次跌倒後的真實記錄。但隨著年紀增長,步履蹣跚的機會少了,我們的步伐變得更加穩健,像孩童時期那樣ORZ跌跪在地的狼狽模樣也極少出現。

但是心裡的荊棘卻愈發繁盛,內心的挫折不斷,人與人之間的碎石與梯階,總不時讓不經意的我們,失足、摔跤,甚至一跌不起……

我們的心頭肉總是那樣柔軟,不若膝蓋上堅硬的髕骨,胸口前的肋骨易斷且空有間隙,難以抵禦他人的閒言冷語。每經過一次攻防,內心的肌肉歷經糾結、撕裂,學會如何放鬆與舒張。每次淬鍊,似乎變得愈加強壯,但更要像膝蓋一樣,硬,卻也要能屈能伸。


跌倒了沒關係,但自己總要學會站起。



2017年6月11日 星期日

不看《花甲男孩》


老實說,一開始是因為盧廣仲唱的歌才開始追《花甲》的。那首片頭曲〈魚仔〉游來游去,從〈大人中〉游到現在,還定不下來。當初在〈大人中〉裡聽到「長大後誰不是離家出走/茫茫人海裡游」,不誇張,差點哭出來。

或許是跟作者楊富閔同年出生,都是解嚴後的七年級囝仔。電視劇裡有太多既視感,同樣是鄉下孩子到台北讀書、生活和打拼,卻一事無成;和父執輩們像長不大的男孩們上演大家族錯綜複雜的恩怨情仇。

在看《花甲》時總感覺那彷彿自己的故事在電視上演出。幕後花絮裡導演提到整劇主調設定為一荒謬喜劇,但對我來說,那故事卻真實到令我懷疑是否在我這一輩的人中,會不會大家其實都有著這樣荒謬的背景。

曾看到有人回應此劇有點「粗」,夾雜許多鄉土俚俗的台詞,但你知道,對我來說,那聽來是多麼親切與自然。導演也提到,並沒有故意要講髒話或是不雅的台詞,但這樣不刻意的表現更能凸顯每個角色的個性。我總覺得,對比在現今社會中,有太多用盡心機、道貌岸然的「雅」;劇中通俗鄉土的「粗」,那才是真摯的情感流露。

但其實也是很擔心廣仲的演技啊(也擔心太多),有幾幕我幾乎分辨不出到底是哭還是在笑,畢竟小小小的眼睛搭配大粗框眼鏡,以及總感覺傻傻的笑容,確實不好表達情緒啊!(幾次我都好擔心他念完台詞後就會脫口而出『耶』!)但出人意料地,廣仲特殊的表演風格卻更符合劇中主角設定,幾場已廣為人知的對手戲,也令人驚艷不已。

我極其後悔當初在員林火車站前墊腳石書店沒買下還是藍綠色背景,男孩坐在水泥圍牆上晾著兩隻腿的《花甲男孩》(但前兩天買的增訂新版封面也饒富趣味)。那時邊等著媽媽來接送,一邊翻閱〈眠哪會這呢長〉,想起大家族裡的幾場葬禮——確實是,每天庸庸碌碌忙得暈頭轉向的我們,荒謬地卻總得等到某人的告別式,才發現自己不是失根的蘭花,亦是「有家可歸,有棺可扶」的家族網絡裡的一員。

〈魚仔〉裡的「這幾年我的打拼跟認真/都是因為你」那總不想被人家瞧不起,在異鄉吞忍著許多苦的打拼辛酸吶喊,太俗濫的歌詞了,但每每聽來,卻都是重擊內心的莫大鼓勵。或許長大後每個人確實在某種形式上,都在離家出走。但我始終相信,總一定有一個地方,永遠在等我們回去。

當然還有更多,但說了這麼多還不去看花田少年,啊不是,是《花甲男孩》,那你去跟盧廣仲和楊富閔道歉。


2017年6月2日 星期五

生活的長軌


在月台等待未來警示音響起
生活先下後上;日子是巨大流籠疾駛……
車門即將開啓,人群獸散
去向篤定,有一幅完整網絡在心
備妥標語、旗幟,耳垂殞落的星星
想像要到虛構的他方旅行

「車門即將關閉,請緊握
戀人雙手。」

車廂內鎮日吹拂高緯度風向
冷靜、理性,對日常毫不遲疑
身處安逸同溫層
藍色塑料椅長滿肉色植栽
大多頹萎軟爛;靠窗的幾株
冒出嫩綠新芽

廣播預告不測之天象:
「冰雹與雷擊,低窪處總有豐沛強降雨。」
無人來信,但遠處有人談論居住的公理與
正義;有人不歡迎
另一群無家的人成為鄰居

六月踟躕於路邊阿勃勒
如葉似花,打落身體
意識到自己如金珍稀
高架軌道上被輸往未知的七月
打磨、延展,共識是堅硬鑄具
意圖翻製理想的個體

直聳入雲的大樓椰子樹般迎接我
即將抵達揮汗如雨的暑日。
車門開闔,阻卻了思考與溝通
佯裝彼此溫柔地溢出常軌:
曾經的快樂踩踏街頭
如今幸福,充滿但書……

時光轉轍,唯有我們速率一致
便等同於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