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28日 星期六

人生故事


「總有一天,我的謎底會解開。」──《遇見孫燕姿》

為自己落筆
如撰寫一則傳說
敘述的起頭,我們儘量
不透露任何情節

逐次翻閱
如開闔一書扉頁
生命的流域跟隨文字
虛張聲勢;
輕聲閱讀
如在三月的風中歌唱
被回憶帶走的
總是不願提及的過往

將自己化為主角
編造曲折身世,隱晦情節
或許有些道理
不說破較好

人生晴雨不定
故事語焉未明
我們將自己包裝成為謎題
等待被世界拆解


2015年2月26日 星期四

食麵滋味


來到台北逾十年,最喜愛的還是路邊親切可愛的尋常麵店,那種門口擺個攤車,從外頭看去,上頭疊滿碗缸,旁邊的層櫃裡充盈著小菜,豆皮豆干、海帶滷蛋,三層肉大腸頭,拉里拉雜俗稱黑白切,隨意切來卻一點也不馬虎,撒上蔥花與特製醬料,往往是吃麵時少不了的角。更裏頭是氤氲蒸繞老闆似神仙般在熱湯鍋前飛快地下麵,長長的煮麵筷將麵條正反轉個幾圈時間掌握必得恰如其分,增一時則太糊爛,減一分怕心未熟,撈麵舀湯,潑肉燥,成就一碗碗簡單深刻的熱湯麵。

小時候,父親常帶我到家裡附近的麵攤吃麵,我和父親就坐在攤車前的長板凳上,一邊等麵一邊看著老闆娘煮麵。我還記得那個老闆娘拇指短了一截,父親說,老闆娘是他以前鞋廠的老員工,在工作的時候閃神被機械夾碎所致。每次斷指老闆娘端上麵來,我都小心翼翼望著停靠在碗邊光禿的拇指久,腦海裡不時閃過那層皮膚曾經包覆過碎裂的指骨。即使如此,老闆娘的指頭雖少人一截,但他煮的麵卻是美味極了。

在台北生活,早餐大抵吃些漢堡、吐司蛋餅,美而美之類速食店當作一日的開始;然而,在家鄉員林,晨起來一碗湯麵是極為尋常普通的事。斷指老闆娘總是熟練地在麵勺裡依次放入油黃麵、綠韭菜和白豆芽,接著浸入滾得冒泡的熱湯鍋裡,三兩下,倒扣入碗,舀上兩瓢豬大骨湯和一小匙堪稱整碗靈魂的肉燥,最後畫龍點睛鋪上兩三塊由豬皮炸成「凸皮」(又稱爆皮)。如果在冬日如冰的清晨吃上熱騰騰的一碗,感覺枯萎的生命又可以繼續延續下去了。

父親喜歡在上麵後,加入一匙店家自己磨的蒜末,磨得細細的蒜末融入大骨湯汁裡,辛辣感不再,留下溫醇的香氣。原來我是害怕吃大蒜的,但學起父親加入一小匙蒜末,隨著熱湯飄蒸而出的微蒜香,總是溫暖著我的味蕾。

甫上台北讀書時,生活大不易,常常為了省錢,用餐時間便至租賃處附近的小麵攤吃一碗陽春麵,和動輒七、八十元的便當相比,一碗陽春麵加顆滷蛋足以讓我填飽肚子。有幾次老闆娘知道我是窮學生,吃久了也熟了,私下撈兩顆丸子幫我加料我想起彼時父親總是請斷指老闆娘為我加一顆滷蛋,仔細地幫我將蛋用筷子夾成兩半,挖出蛋黃後攪拌入湯,原本半清澈的大骨湯瞬間變成層次感豐富的濃厚白湯,令人食指大動。

那是往後在台北食麵難以重溫的滋味,我懷念的,和父親的麵時光。

後來與戀人在永和巷口尋獲一家排隊麵攤,讓我又憶起家鄉的老麵攤。初次遇見時,接近午夜,騎樓下眾多人影排隊卻不見所為何物,直至巷底傳來伊呀伊呀的推車聲,只見老闆娘推著攤車出來,後面還跟著一台堆滿滷味的小車──這才明白,眾人苦等良久的竟只是一碗簡單的陽春麵。小麵攤無招牌,就簡簡單單賣著陽春麵,肥胖可愛的銀芽與綠韭和著白麵,清澈溫醇大骨湯,在深夜店家打烊的騎樓下,頂著小黃燈,那是我大學時打工結束後與戀人的短暫小約會裡,最難忘懷的時刻。

父親走後,每逢假日返家,和母親就兩個人,開伙顯得大張旗鼓,於是經常到了用餐時間,便提議去市區吃個麵,大多時候,我點牛肉麵,母親總餛飩麵。市區的麵攤較具規模,經常是人聲鼎沸,我和母親兩人一桌便顯得冷清,不常和母親吃飯,我會多叫上幾盤小菜,母親怕油,於是涼拌豆干絲、蒜瓣小黃瓜或燙青菜常是選,擺滿一桌也佯裝熱鬧。食麵時刻,我和母親分享彼此近況,也分享對方食物的味道,總覺得母親一個人在家吃飯常是便宜行事,我會幾塊牛肉給母親,但大多時候,母親又把肉塊挾回我碗內,接著幾顆碗裡的餛飩給我

一碗麵簡簡單單,湯頭熱上心頭,麵條長長,牽繫著我和母親日常疏遠的時光。我總以為父親走後,母親一個人孤孤單單,慢慢地也會需要人照顧了;但在母親眼裡,永遠只是一個做事莽撞、令人擔憂,永遠長不大也吃不飽的孩

2015年2月19日 星期四

食光

(圖:十年前推甄上大學後偕友出遊攝於三義)

沒有人可以了解時間
把我帶到這裡
把你帶來我的現在
過去的你們,如今散落何地
或者這麼說──
常常是我選擇,弄丟自己
想當一個無懼的旅人
放棄秩序;打亂計畫
在生活的地圖裡圈選
走過的地點,並發誓
不再重覆犯過的錯誤
但日子的輸送帶不捨晝夜地川流
我依舊坐在岸邊打著零工
以微薄薪資餵養著快樂
任快樂消磨自己
想召喚一頭渾實的獸
吃掉我,內裡最深層的黑暗
只留下光
最明亮的部分

──記二十八歲生日

2015年2月6日 星期五

不喜歡看到你 ──詩悼復興空難機師


建宗,建宗
爸爸不怎麼喜歡看到你
手機裡的自拍照
整齊的制服,溫溫的笑
我一點也不想聽
他們談論著你,最後一次飛行
偉大的落地……
媽媽自責沒有帶你走對的路
但是我們知道,天空是你自己的選擇
這兩天好冷,好冷
你媽穿上了你送的黑外套去送你
心裡再也暖不起來
爸爸不喜歡,看到你桌上那些飛機模型
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建宗,建宗
操縱桿上的堅持可以放手了
一路好走……
但是你要知道,
爸爸真的不喜歡看到你
一個人決定不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