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11日 星期五

我必須了解的事

“Thing to remember is if we're all alone,

then we're all together in that too.”── P.S. I love you



當冬天來臨

想必春天仍遠

踩過落葉林一整片的孤寂

死亡與衰頹

趨近



走進擁擠的樂園

投入每個紛擾的街坊巷道

想體會更多的熱鬧

與悲傷告別

想看見你是否突然間,人群中

向我揮手



島嶼頂端,四季有雨

回憶的臉龐有淚

孤獨有餘

想告訴自己你已離去

之後每個故事的結局

不再有你



你走過的路我都還記得

每個足跡與停頓

都是為了我等待

之後我也將沿途尋找你留下的每個註解

搞懂這個世界的奧秘

後面的廚房

那天我獨自躺在床上,突然想到學期過後,在台北讀書算一算也有兩年半了。



不是突然無聊數起日子來,只是覺得人生的境遇如此奧秘。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台北的繁華光影,只在

我的想像中流傳,那從來不曾是一個故事,頂多只是謠言罷了。然而,人生的境遇竟把我帶到這台北最

精華的地區,然後不知不覺地便過了我目前生命的十分之一。



台北最繁榮的地區非信義計畫區莫屬,從信義計畫區開始往南走,過了信義路後,仍擺脫不了豪宅大樓

的張狂盤據,再往前走些,便可以看到有別於沿途所見的高聳鋼骨建築,取而代之的是較為低矮的公寓

住宅,櫛比鱗次地順著路的兩旁延伸,外牆有的早就斑駁不已。每次雨後,便可以看見雨水順著水泥牆

面而下,被染濕的地方呈現出更為深沉的鐵灰色,蜿蜒而下活像是一隻隻張牙舞爪的巨龍。而台北潮濕

的空氣,更是讓許多暗綠的藤蔓苔蘚擴大其地盤,頗有與水泥牆面巨龍相對抗的意味。



我所就讀的學校便位於吳興街的中央地帶。它像是活水源頭一般,向四周輻射出眾多的支流,朝這片信

義區的邊陲地帶灌溉著。而這裡居住著眾多如我北上求學的學生,像侯鳥一般往島嶼的頂端遷徙。由於

學校宿舍的嚴重不足,大二之後就必須自己到外面租賃房子,所以一年級學期結束前,便可以看到許多

學生四處打探接下來落腳的地方,忙著連絡看屋、比價、找室友等等,無非想在這附近許多屋齡早已邁

入中老年的舊房子中,找到合適的居所。



我也在這片密佈著巷弄支流的廣大流域中,找到了足供歇腳的屋瓦。



住處位於公寓的頂樓,兩面是陽光充足的大窗,一面向著後山,打開窗戶便綠意盎然;而另一邊面對著

後方住戶的廚房。這樣的格局有好也有壞,好的是採光充足、通風也好,而壞處是總會讓我的肚子準時

地餓起來。



假日無課的早晨,通常會讓自己多睡一點,彌補一個禮拜累積下來的睡眠不足,這時往往會被一連串的

聲音吵醒:先是由排油煙機開啟如引擎發動的轟隆作響揭開序曲,再來便是油鍋「嗶嗶剝剝」的清脆音

,接下來「喀喀」兩聲我想應該是打蛋的聲音,之後陣陣夾雜著培根、火腿的香味便遵循著「擴散原理

」,毫不留情面地向我的房間襲擊而來。這樣的早晨總是在婦人吆喝家人起床的聲音中劃下休止符。此

時,我也同時完全清醒過來。



記得讀國中的時候,因為通車的緣故,每天清晨五點半便得起床,叫醒我的通常不是前一晚設定好的鬧

鐘,而是母親的呼喚聲。起床梳起準備好要出門前,母親總是已經幫我和哥哥備妥兩個比手掌還大的海

苔飯捲,好讓我們可以在冗長的車程中不會餓著肚子。手裡揣著兩個飯捲,可以想像裡頭正安安穩穩地

躺著肉鬆、炒蛋、黃瓜、火腿等美味的配料。那時我還不明白這溫暖的餐點是母親必須比我早起,在露

氣未消、天色仍未亮時下廚準備的,而我卻常因睡眠不足導致食慾不佳,在到達學校後,早餐往往因為

發冷涼掉而難逃遭我棄置的命運。



住在這裡的另一個好處是不必看時間,我往往便能早一步知道吃飯的時間到了沒有。後面的廚房像是一

個報時器,但時間到了不會有咕咕鳥飛出來,也沒有「鐺鐺鐺」的鐘聲,取而代之的卻是一份令我想起

許多回憶的味道。



「炒菜要開大火,油鍋熱時油面會冒白煙,這時先把配料放下去爆香!」

小時候我最喜歡跟著母親進廚房,趁著母親轉身的空檔拿起鍋鏟在鍋中翻攪幾下,也能樂在其中。

「煎東西的時候不要急著翻面,等它熟一點再翻,才不會黏鍋巴!」

母親從來不會覺得我礙事,總是細心地告訴我許多道理,雖然到如今我也只學會蛋炒飯、煎蛋和炒高麗

菜而已,但我知道那段從比母親矮總是看不清瓦斯爐上的東西,到後來比母親高了一個頭,炒起菜來也

有模有樣的時光,只能漸漸深藏在我心中記憶的底端了。



後來在人聲雜沓、腳步擾攘的城市中遇見了戀人,家的感覺才又漸漸地、不經意地,在我以為人其實可

以孤獨而勇敢的過完一生的時候,緩緩浮上心頭。



剛與戀人相識之初,那時我正忙碌於校園內眾多的活動之中,每天不是三餐不繼,就是一餐併兩餐吃,

生活作息極為不規律,總以為自己年輕力盛,但長久累積下來的結果,卻難逃臉色慘綠、身型消瘦的命

運。



每次返鄉,總得聽見母親嘀咕著:「自己讀醫學院的,怎麼都不會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或是祖母看到

我時,總會驚訝又憐惜的說:「台北的東西雖然貴,但吃的也不能省啊。」然後塞給我幾張鈔票,要我

多買點吃的。我總覺得他們誇張了,但後來想想才發現,那段日子不知道讓自己的身體扛了多少苦。



後來,戀人便常常利用宿舍裡的電磁爐、烤箱、電鍋,以及一些簡單的鍋碗瓢盆,像魔術一般地變出許

多美味的佳餚,有時候是炒米粉、或是買了吐司沒兩下就能變出比早餐店還可口的三明治,有時候更誇

張一點,從超級市場帶回兩支雞腿,神神秘祕地把薑、蒜、香菇、豆腐放入電鍋中,不過一會兒,便可

以聽到電鍋「咕嚕、咕嚕」冒出陣陣酒香味,一會兒的工夫,一鍋我最愛的燒酒雞就出現在桌上。



我總覺得料理很神奇,它讓人們想起一種懷念的味道,不同的人,卻往往可以做出同樣的滋味、同樣令

人想起在某個足以紀念或是懷念的時光。戀人的料理便常讓我想起故鄉的事物。我總是興高采烈地吃著

戀人為我準備的食物,不管是用電磁爐煮的廣東粥、鍋燒麵,或是在寒冷的夜晚戀人用電鍋為我褒的熱

湯,戀人總是不願讓我參與烹煮的過程,或許是想保持一種神秘的感覺吧。



「要是有個廚房就好了。」每當我懷著感謝又佩服的情緒將戀人準備的料理清除殆盡時,戀人總會想起

什麼事一般,蹙起眉頭,語重心長地說出這麼一句話。

在台北生活本來就有如長安居,何況是在房價比天高的信義區。所以有個廚房能夠偶爾自己煮些東西來

吃,而不必天天忍受附近餐飲店的油膩,這種想法往往只能存在想像之中。



就這樣,待在租屋處的某些片刻,總會莫名地任由後面的廚房主宰:清晨的時候,我從睡夢中被喚醒;

午餐時刻也因為不停傳來的香味,不得不抱著餓壞的肚子出外覓食;傍晚時分,當街燈緩緩亮起,後面

的廚房這時也更加忙碌起來。即使在萬籟俱寂,彷彿整座城市只剩幾輛夜車的午夜,後面廚房突然亮起

的微弱燈光,也常讓我從與周公的「方格之戰」中落荒而逃回現實,面對屋內因光亮隨之起舞的塵埃,

感傷地想像後面廚房的主人是否也像從前的自己,突然因半夜興起的饑餓感,而起身至廚房翻找晚餐的

殘局。



總在回憶往事的過程當中,才會發現自己早已淡忘了許多美麗與哀愁的吉光片羽。而又總是因為遺忘而

再次想起,繼而濫情地懷念起來,那種感覺,就像後面的廚房使我懷念起故鄉,與半夜莫名的饑餓感一

般。



台北醫學大學楓林文學獎‧散文組優選